咕咕咕哒_簑

画不成(十四)

“先生······”耳边是萧景琰的声音,将梅长苏的思绪从一片泥沼般混沌的往事中牵回来。

室中暖黄的灯火摇曳,对面的人眼含关切地望着自己。夜很安静,能听到烛花噼啪爆开的声音,还有窗外轻风流过树梢时,带起枝叶细细的摩擦声。

是了,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,天界,父帅,神笔,林殊······他现在是梅长苏,只是凡间的一名画师。

像是安抚萧景琰或者要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似的,他冲萧景琰笑了一下,却看得萧景琰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
先生方才莫名其妙地应了声“断了”,神色恍惚,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。他明明就在自己眼前,伸手就能触到,那一瞬间却仿佛远得遥不可及,或者说,他确实遥不可及,远在自己闻所未闻的那个世界里,远在他不曾参与的过往里。

而这却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事情。

莫说他萧景琰从来口拙,便是他此时有千言万语,也不过隔靴搔痒,暖不了那人内心的伤口一分一毫。

所以他犹豫许久,仍是未发一言,只是伸手,将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梅长苏轻轻拥进怀中,微微地收紧了臂膀。

 

往事如刀,梅长苏艰难自其中跋涉而过,尚觉一颗心既寒且痛,恍若从冰窟中挣扎而出。忽然间一双臂膀拥住他,那人的胸膛宽阔坚实,双臂有力,而动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,他不言不语,而梅长苏忽然读懂了他心中所言。

我在,别怕。

他是梅长苏,他是用不着谁来安慰他,对他说别怕的。

可是,暖意从两人相贴之处传过来,漫过他的心,漫过他全身,那些寒冰许是化了,化成他眼中隐隐的湿意,酸酸涩涩的,却又有些甜。那样的暖意与甜意太过惑人,梅长苏放任自己靠在那人双臂与胸膛之间的狭小空间里,忽然间生了贪恋,想要就此沉沦。

往事与天地再浩大都微不足道,世上仿佛只余此刻的一盏烛火,一寸光,相依的一方温暖的怀抱。


氛围安宁得让人忘却了时间的流逝,或许过了很久,或许只是片刻,二人皆不言语,只是静静相拥。一个是向来不善言谈,一个是难得的不欲多做思虑,俗话道,温柔乡,英雄冢,或者对此刻的梅长苏而言,也有那么一二分的道理?

烛花噼啪一声爆开,到底替他们打断了这片刻的温存。

是梅长苏先想起来方才未竟的谈话,不免暗暗嫌弃自己倒是软弱起来了,微微在萧景琰怀中挣了一挣,道:“好了,景琰······”

声音却是细若蚊蝇,也不知为的什么,是实在不知下一句怎么说,你放开我罢,我想起来······怎么说都如此不自在;又或者,在神君他心底隐秘的角落,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,是他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?

好在是萧景琰,知他之意,也没让他再窘迫多一些,从善如流地松了臂膀。梅长苏直起身子来,看见烛火之下那人的一双眼中分明写着探究,却还是生生压了下去,只是道:“先生,你说的那位神君,后来如何了?”

他本已经做好应对萧景琰的追问的准备,却不料,这个人,还真像他说的那样,先生不想说,我便不问。

就这么不愿触动他的伤心事么?

这个人啊,真是,认真得过分,可是,怎么能这么可爱?

一时间,梅长苏也不知是好笑,还是感动,心下只觉有些异样的酸软,又像是有莫名的笑意于其间漾开,漾上唇畔和脸颊,他甚至说不清这样愉悦的心绪是为何,但,他就是觉得很欢喜,很欢喜。

“先生?”

梅长苏暗自摇摇头,将摇曳的心神稳住。自己今晚倒是频频走神,险些误了正事了。

他手中光华一闪,一物落于他掌心。原来是支笔,不知以何物所造,隐有异彩流转,萧景琰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。

“好笔。”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。

“景琰如何得知?”梅长苏略有些玩味地问道。不是他不信景琰,只是,这支笔在凡人看来不过泛泛,景琰能看出它的不凡,倒是稀奇。

“我······”萧景琰有些赧然地挠挠头,道,“景琰愚钝,班门弄斧,先生莫笑······我也不知为何,看到它,就觉得这枝笔并非凡品。”

他没说的是,看到这枝笔的第一眼,就莫名生了一种亲切之感,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,也不知如何对梅长苏说。


“不错,这是那位林殊林少帅的笔,景琰好眼光。”

说话间,梅长苏将笔往萧景琰眼前递了递。萧景琰这才看清,这支笔并不是完整的一支,而是从中间断开,再近一些,隐隐地,还能看见笔身上痕迹点点,不知是岁月久远留下的剥蚀,还是墨迹,或者······别的。

一个少年有为的神君,一支断了的笔,萧景琰隐隐能感到,这里面一定有一桩曲折旧事。

他将笔接过来,想看清一些,梅长苏并未拒绝。

“后来,可惜······”

先生在说什么,他似乎都听不真切了。笔身触碰到指尖的瞬间,有震天的杀声从四面八方升起来,宛如滚滚浪涛,以千军万马之势涌进他的脑海。

刀剑声,喊杀声,还有谁急切的喊声,像尖锐的利剑倏然刺穿耳膜,滴出血来。

群声寂灭以后,萧景琰看见梅长苏急切的神情,来不及说话,一片黑暗便吞噬了他的意识。


一片沉沉的昏茫中,他也还听见有个声音在急切地呼喊,那是昏迷以前他听得最清楚的声音。

给我回来!回来!

那是谁的声音?在喊谁回来?

守在床边的梅长苏忽然看到萧景琰唇瓣微动,急急地俯身去听。喃喃的呓语听不分明,似乎有一句:

回来······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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